公司章程是很常见的一类法律文件。最近在翻译一份开曼群岛的英文章程时，其中的一个句子引发了笔者的思考。

“There shall be no shareholding qualification for Directors unless determined otherwise by Ordinary Resolution.”

这个句子在英文章程中单独成段，句子的词汇很简单，结构也很好理解。笔者看到这个句子时，快速反应想到的译文是：“除普通决议另有规定外，董事无持股资格。”但仔细想想，译文好像不太符合法律常识。

以我国的《公司法》为例，根据《公司法》的规定，有限责任公司的董事由股东会选举产生，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由股东大会选举产生，可以由股东或非股东担任（也就是说，董事可以是股东或非股东）。从实务角度来看：不是股东，或者不是股东的人（有些股东是公司），很难成为董事。换句话说，董事一般都是股东。

译文中说董事无持股资格，也就意味着说董事不得是股东，这与法律实务常识不符。导致这句话在理解方面存在歧义的，主要是对“qualification”的理解，因为对“qualification”的理解不同，这句话的译文所产生的法律含义和法律效果截然不同。

“qualification”一词对于学过几年英语的人来说都不陌生，大多数人在看到这个单词时，脑海中都能快速浮现出它的常见含义——“资格/资质/资格证明”。条件反射可以帮助我们快速反应，提高翻译速度，但未加思索的条件反射并不总是正确的。

在这个句子中，“qualification”出现的背景是法律英语文件，所以笔者查阅了Black’s Law Dictionary和《元照英美法词典》这两本权威的法律英语词典。“qualification”在法律英语中有如下两种常见的含义和用法：

1. The possession of qualities or properties (such as fitness or capability) inherently or legally necessary to make one eligible for a position or office, or to perform a public duty or function（即某人做某种事情或担任某一职位所必须具备的条件，如The author’s experience gave him the qualifications to write this book./作者的经历使他有资格写这本书。）

2. A modification or limitation of terms or language; esp., a restriction of terms that world otherwise be interpreted broadly （即对某些表述用语进行限制或限定，使其解释不会太宽泛，具有“限制条件/限定性解释”之意，如This Contract contains a qualification requiring the lessor’s permission before exercising the right to sublet. /本合同包含一项要求在行使转租权之前获得出租人同意的限制条件。）

为了对法律英语中出现的“qualification”进行准确的理解，笔者对开曼群岛、英属维尔京群岛、新加坡、香港公司等十多份英文章程中出现“qualification”的句子进行了深度研究。

同样是出现在公司章程中，在下文示例1中，“qualification”显而易见应该取第一种含义，即“资格/资质”。

示例1：No objection shall be raised to the qualification of any voter except at the general meeting or adjourned general meeting at which the vote objected to is given or tendered and every vote not disallowed at such general meeting shall be valid for all purposes./若对任何表决人的资格存有异议，仅可在存有异议的表决作出时的股东大会或延期股东大会上对表决人的资格提出异议，任何未在股东大会上遭受否决的表决应有效。

同时，其中的几份章程出现了类似下文示例2的句子。在示例2中，对“qualification”的理解，大多数人第一反应是“资格”，进而得出大致如下的译文。

示例2：A shareholding qualification for Directors may be fixed by the Company in general meeting, but unless and until so fixed no qualification shall be required./董事的持股资格可以由公司在股东大会上设定，但在公司设定持股资格之前，不要求具备任何资格。

但笔者发现，同样表达一个意思，另外几份章程中采用的句子表述相比于示例2，仅仅只是做了些许变动，但在理解方面却简单明了许多。

示例3：The Company in general meeting may fix a minimum shareholding required to be held by a Director, but unless and until such a shareholding qualification is fixed a Director is not required to hold Shares./公司可在股东大会上设定董事的最低持股要求，但在公司设定持股要求之前，董事无需持有股份。

结合示例2和示例3可知，qualification在这两句话以及引发笔者思考的句子中，都是取“限制条件/限制要求”之意，即对董事持股数量的限制要求，而非“资格”之意。

有意思的是，笔者在发现“qualification”的理解可能会导致产生截然不同的译文之后，在学英语、翻译和法律的朋友中做了一项调查，结果发现，学语言的人在看到这句话时，第一反应会从字面上去理解，认为qualification是“资格”之意，进而选择“除普通决议另有规定外，董事无持股资格”的译法，学法律的人在看到这句话时，部分人会觉得前面的译法不符合法律常识，但说不出问题出在哪里，也给不出相应的译文，部分人可以按照法律常识给出大体正确的译文。由此可见，法律英语翻译，不仅仅要求译员掌握语言技巧，还要求译员具备法律知识。

对于“There shall be no shareholding qualification for Directors unless determined otherwise by Ordinary Resolution.”这句话的翻译，翻译圈的朋友们给出了各自不同的译法：

译法1：除普通决议另有规定外，董事任职资格无持股要求。

译法2：除普通决议另有决定外，对公司董事无持股要求。

译法3：除普通决议另有规定外，公司对董事持股不设限定条件。

以上的译文对原文的理解都正确，正如高翻学院的院训“译无止境，臻于至善”所言，译文没有最好，只有更好。在商务翻译中，客户喜欢的就是最好的。

另外，有些朋友认为在“There shall be no shareholding qualification for Directors unless determined otherwise by Ordinary Resolution.”这句话中，“determine”应该翻译成“决定”，认为一般法律法规才使用“规定”。其实，“determine”在法律英语中，可以有“决定”、“规定”、“决议”、“认定”等多种译法。例如，《公司法》中规定，“董事长、副董事长的产生办法由公司章程规定。董事长、副董事长的产生办法由公司章程规定。”可见，“规定”一词并不是法律法规专用，公司章程、董事会决议、股东决议等法律文件也可以使用“规定”一词。

一般而言，“determine”的主体是文件的话，可以译“规定”，主体是机构或人的话，可以译“决定”、“决议”、“认定”，具体译法的选择要看所搭配的主体是什么，例如“unless determined otherwise by Ordinary Resolution/除普通决议另有规定外”，“unless determined otherwise by the Board of Directors/除董事会另有决定外”，“unless determined otherwise by the Auditor/除审计师另有认定外”（在法律文件中，常常会出现聘请审计师对某些事项进行评估和认定的情况）。